“中国追孔笙,韩国看申源浩”,是剧圈流行已久的一句。
两人均以“温暖现实主义”著称。申源浩是韩剧“请回答系列”的导演,而孔笙,豆瓣评分超过9分的国产剧中,他导演的作品就占了6部。
《战长沙》《父母爱情》《北平无战事》《琅琊榜》《山海情》,再加上一部《闯关东》,每一部都可能是你刷了又刷的神作。
高分中的高分——《父母爱情》,2014年开播,到今年播出十年了,依然是电视台高频复播的电视剧。有个网友评价道:这个剧最大的魅力就是不管哪一集,任何片段,点进去就能看下去。
身为“国剧金招牌”的孔笙,他似乎有能力“复活”任何时代,以及那个时代下的小人物。除了上面那6部,还有《温州一家人》《温州两家人》《生死线》《大江大河》,以及《欢乐颂》《县委大院》……他执导的电视剧总能捕捉到时代洪流下鲜活的普通人命运。
“我们比较了解小人物,大人物不了解,这没办法。”聊起创作,孔笙给出的答案,就像他拍过的剧——没那么多虚头巴脑的。
要不是《大江大河》系列这个播了6年的故事收官,以及被他的老搭档、制片人、东阳正午阳光影视有限公司董事长侯鸿亮“撺掇”着,“三部做完了,你就说两句吧”,这位正午阳光的老师傅还真是不想说些什么。
孔笙64岁了。“到这个年龄了不一样了,以前往上冲的时候可能还是愿意多做点,多说一说,现在基本上是往回收的感觉。”2月1日,在孔笙北京的工作室,与后浪研究所的访谈一开始,他便真是收着说,“那个时候可能你的想法还在前沿上,现在,我觉得人家都比我们强,有些新鲜的东西我们都不了解了,少说话,能做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就更好一些。”
那个时候,大抵是开启于2014年。
那一年,各个事件汇聚在一起,见证着内娱流量时代的正式开启:“粉圈”打榜在这一年开始流行,新生代偶像组合TFBOYS走红,张艺兴、鹿晗等“归国四子”陆续回国……粉圈向饭圈急速进化、资本与流量热切相拥。
但也正是这一年,不懂追流量、不擅做话题的孔笙,反而横空出“圈” ——《父母爱情》《北平无战事》 都在2014年播出,一年后更有了 《琅琊榜》的热播、再其后则是《温州两家人》《欢乐颂》,一部部叫好又叫座的剧,带着观众沉浸到一个个远离悬浮的故事里。这些剧,成就了2011年成立的正午阳光的高光时刻,也开启了属于孔笙的霸屏10年。
回望这10年,幸好有孔笙。
这也难怪,当有声音认为孔笙是当下最能踩中时代节拍的导演时,孔笙却不以为然。公允而言,他倒没有刻意去踩节拍。
他习惯笑眯眯地挠挠头,用“不清楚”“不知道”来回应自己的“爆款方法论”,在他看来,作品的命运是时代选择的结果,一切总结都是马后炮。
唯一可以确定的是,他从始至终坚持自己的“正剧”理念:价值观要在正确的位置,追求传统的戏剧方式,非常唯美的光影,很正常的表演,讲生活的美好,或苦难。
“温暖现实主义”正是他所追求的,不放大矛盾,不制造苦难,情节的推进仰仗生活的馈赠缓缓流淌。就像他对《父母爱情》的认识:非常好玩的这么一家人,如何吵着、笑着、欣欣向荣地度过了几十年。
片场的孔笙,也是温和的,常常笑眯眯的。《父母爱情》的编剧刘静曾在一篇小文中提到对孔笙的印象,“不爱说话,好像也不爱打扮,似乎是那种只顾低头拉车、不怎么抬头看路的人。我去过两次片场,两次他都在那任劳任怨、埋头苦干。”
片场的人都知道他有个习惯,拍美了就捋捋胡子,不甚满意的时候就挠挠头。大家从他挠头还是捋胡子的举止间揣测他对表演的态度。
他认为创作有一点最重要,就是如何判断演员怎么表演更真诚。尤其是后期剪辑时,他看起来不舒服的桥段,他会做调整,把表演不好的地方藏起来,如果离不开这个情节,那就快速过去,慢慢留下来的,都是舒服的情节。
偶尔,他也爱耍个宝,客串一下报摊老头、砍柴的农夫,“调解一下气氛”。
B站影视UP主“Claire的编辑室”,将孔笙在叙事节奏上的把控,分析为两点,第一是此处无声胜有声,第二是在平淡中进行侧面描边。若按孔笙自己的表述,那就是,高级一些。
讲到技巧的高低之分,他才真是来劲了。
他提到了斯皮尔伯格《太平洋战争》第一季中一个送别的场景:儿子要上战场,爸妈不同意,但是儿子看着别人都去打仗了,他也要去。父亲开车送儿子去火车站报到的时候,不愿意面对儿子要走的现实,父亲蹲下修车,不敢抬头看儿子一眼,他知道这是生离死别。
“爸,我走了。唉,走吧。(父亲就在那嘀咕着)车怎么了?这轮子怎么了?唉呦,难受,心里难受,不敢看儿子那一眼,儿子不知道这是生离死别,就是处处用一种让我们觉得比较高级的方式来处理某些情节,而不是那种直给。”在技巧的选择上,“有可能,我们也会选择很俗的,但是我们脑子里有‘技巧‘这个概念。”
就像有人喜欢冲突感强的结局,他更喜欢的是“有情怀的东西”,看完会意犹未尽地想想这个事。
孔笙在片场
《大江大河之岁月如歌》的收尾,是一场充满希望的Call back,孔笙将镜头拉回到那个山洼里通往广阔世界的小路上。改革开放初期,剧中的三个年轻人就是从这里走出大山。
那时候每个人身上都攒着一股劲儿:宋运辉靠着在烈日下背了200多遍报纸,为自己争取到一个上大学的名额;小杨巡迫于生计挑起担子开始走街串巷卖馒头,萌生了早期的个体经济;退伍军人雷东宝凭着自己的“土匪作风”带领村民实行包产到户,在贫瘠的土地上撕开了一道口子。
“别看得苦兮兮的,生活还得继续下去。如果说有一点想表达的,就是想告诉年轻的观众们,那个年代挺好的,情感挺真诚,有冲劲儿。”孔笙这么诠释这个开放性的收尾。
“轻舟已过万重山”,在线视频网站上,有人在这里发出这句弹幕。
关于《大江大河之岁月如歌》在社交媒体上的声量,孔笙剖析道:“这个情况我也能猜到。我不知道是年轻人不关心时代了,还是说我们没有讲好这个时代。我们可能用的方式不对。”
他与时下流行的东西保持距离。短视频,短剧,他也爱看,但不能总看;耽美?弄不明白。他有点困惑,“00后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?”
当然,这不代表他拒绝与年轻人沟通。开剧本讨论会的时候,他也喜欢听听年轻人说话。偶尔,年轻导演会觉得“老套”,换一种设计“数据更好”。但是,孔笙有自己的坚持,他考虑的则是哪种表达“高级”,他警惕被“数据”绑架。
不过,他偶尔会陷入 自我怀疑,“不知道这是不是已经成为一个落伍的思想了。 ”
“守正”还是“守旧”?他比较确定的是,“ 每个导演都有一个创作的黄金期,年轻导演会往上升,我也会往下降,很正常的。 ”
他决定,拍完《大江大河》是该停一停了。
以下为孔笙口述,经编辑——
岁月的感觉
《大江大河》从《大江东去》这部小说改编而来,作为改革开放四十周年的献礼剧,最初是想说一说我们改革开放经历过的故事。第一部的时候,我很想拍时代。我们是讴歌那个时代的,那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时代,尤其我们都是改革开放的受益者。我们重新打开了视野,对这个世界重新有了认识。
在剧中,宋运辉上学,杨巡走出大山,雷东宝开始带领农村致富。每个人都想着挣钱,每个人的欲望都膨胀到极限。今天看来,它肯定有它的弊端,比如缺乏一个科学和理性的指导,但是中国需要这一步。
我们一直很喜欢杨巡这条线,他是那个时候民营经济的一个形象代表。因为民营经济给改革开放带来活力。我拍《温州一家人》《温州两家人》的时候,对温州人的那种执著和往前冲的劲儿是很佩服的,像个打不死的小强一样。
第二部是一个稳固的阶段,也有一些小的起伏,但是上世纪90年代又开始向好,因为邓小平二次南巡之后,重新确定了经济发展是我们最重要的事。
在第三部我就想讲人物,讲讲这几个人的命运 。首先,对于宋运辉,我们还是要树立一个正面人物。这一部我们给宋运辉设定了比较复杂的故事,从东海厂贬到彭阳小厂重新起步。其次,我们对这些故事也有一点小小的思考, 比如杨巡发展的背后是否是完全按照经济规律发展的,背后是否有资本推手?雷东宝的发展必然是我们认可的,但是一个农民企业家做到很大的时候,有些不可控和局限性的东西。
《大江大河之岁月如歌》剧照
《大江大河》原本计划一年拍一部,没想过第三部,但是第二部 的剧本越写越长,加上疫情,所以就有了第三部。 这三部剧跨了六年时间,最难的还是演员能原封不动地回来,包括配角,大家都愿意等着回来参加这个戏。 这一波演员能坚持五六年,都是岁月的感觉。
剪片子的时候,我让墨龙导演在电视剧的最后回顾一下这三部,回顾一下小杨巡去卖馒头的时候那张青涩的小脸。当时董子健是第一次演电视剧,给他一大堆台词,他还说“为什么我要说这么多话?”,现在,他说“我什么戏都不怕。”
《大江大河之岁月如歌》的结尾是个开放性结尾,想给人一些希望,别看得苦兮兮的,生活还得继续下去。如果说有一点想表达的,就是想告诉年轻的观众们,那个年代挺好的,情感挺真诚,有冲劲儿,只是生活没有现代好。
《大江大河》剧中的很多场景我都很熟悉,有些场景是历历在目,我个人也经历过。我还在剧中扮演了一个报摊老头。八十年代那会杂书多,各种名著都翻翻。我经常在上班中间就跑去报摊买最新的报纸杂志。当时有本杂志叫《世界电影》,每期杂志最后有一个外国经典剧本,那时候就看那个剧本。
我在一个知识分子的家庭长大,父亲在文化部门工作,母亲是个记者。我从小就看书,那时候也看不懂,但是有个任务就是我必须把这本书读完,每天看看还剩多少页,但是就是这样一点点养成的读书习惯。
小时候也不爱学数理化,所以考大学老吃亏。虽然我没考上大学,但是也不会觉得前途一片灰暗。之后我去了一个无线电厂当工人。我能拍工业题材也是因为我在厂里呆了4年。我知道我不会一直呆在这个厂,呆几年我就走了。
后来我又考了夜大,学汉语言文学,去文化馆做了一个小编辑,然后就慢慢跟着电视台跑剧组。山影的二十年是我一个很重要的时候,我在那里跟着不同的导演拍戏,对我的后来都很有帮助。
冲到一个高点,就不要降下来
我对于没拍过的年代都想拍。从清末到民国,《闯关东》《前门楼子九丈九》,解放后的《钢铁年代》《父母爱情》,一直到八十年代改革开放《温州一家人》《大江大河》。
就像韩剧《请回答1988》,他讲那个年代的日常生活。我觉得每个年代都有每个年代可说的故事。我们首先把道具和服装做对了,让坐在电视机前看的人告诉(下一代),来来,看看你妈妈,你妈当年穿过的衣服啥样子?那时候你可能跟着故事就看下去了,“什么样的?你们谈恋爱这样谈吗?”
拍《生死线》(2009年播出)那会儿是憋着劲儿要往上冲。那几年也正是我创作最好的时候,你的想法还在前沿上,还愿意多做点,创作精力也充沛,基本上一年365天都在工作,一年一部作品。我记得有一年有十部最佳电视剧,里面有我的三部。我也觉得奇怪,我那一年拍那么多戏呢。
人冲到一个高点的时候也会疲惫,之后就有点守,要保证完成或达到自己的水准,不要降下来。
《父母爱情》(很受欢迎)这事我不知道,我也没分析过。我只知道那部剧重播率高一点,他们有时候说哪个台又播《父母爱情》了。每个戏有每个戏的命。这部戏能长红是一个意外。谁知道它能播这么多年,这事没法说。总结有时候都是马后炮。
我踩中(时代节拍)了吗?我不知道。合拍可能也就是一个偶然的时期吧。《父母爱情》《琅琊榜》那几年可能是我最好的时候,之后就没有了。
《父母爱情》剧照
其实,《父母爱情》也是时代的选择,是多方合力造就的一部剧。剧本提供了很多好的东西。开始我们接这个剧本的时候也觉得,这个戏没有什么大的矛盾冲突,而且没有一个悬念贯穿到底,但是大家都喜欢它的语言台词,加上几个好演员这么努力,我们又把场景完成地很好。
不管什么戏,即使给我们一个一开始不知道该怎么拍的《县委大院》,我们也会很认真很真诚地去想,按照戏剧规律把它从戏剧冲突、演员各方面做得更好一些。凭着我们自己对这个世界、家庭、父母、社会关系的认知,坚持到底。这是我们的一个创作原则。
在创作上还有一点,我知道演员怎么表演更真诚。如果我认为那个桥段情节不舒服,我会在剪辑上把它调整了,把表演不好的地方藏起来,如果我离不开这个情节,我就快速过去。我要是觉得那个情节舒服,我就慢慢留下来。可能就是这种判断,在某种时候跟大家合拍了。
有人觉得结局有冲突更好,但是我比较喜欢有情怀的东西,看完会意犹未尽地想想这个事。现实主义有很多种,温暖现实主义比较适合我们的价值观和世界观。我们就给自己定位为温暖现实主义。我们会聚焦在小人物身上,带着一种情感色彩去理解他们,希望他们能过得更好。
我拍的很多剧本都不是主动选的,都是侯鸿亮拿来两个给你,“这两个你选哪个?”
《欢乐颂》就是比较被动的。他非得给我一个都市女性剧。跟网站开会的时候都把我给聊懵了,你们这是在聊啥?我的妈呀!但是我了解了之后,就还是抓住一个温暖的主题,我觉得大家在一起,不是相互地你踹我一脚,我踹你一脚,这只是一个小过程,核心还是大家要不要一起往前走,还是人与人之间的情感。
这几个演员我觉得整体上都不错,给我很惊艳的感觉。 后来拍完人说,拍得还好,就是有点土,哈哈哈,第二部我就推出去了,你说土,那我就不拍了。
拍《鬼吹灯》是我主动选的。我说咱试试吧,别老弄些那么传统的东西。但是最后还是把一个盗墓戏给讲成了一个正剧。
(关于正剧的底色)我觉得首先价值观要在一个正确的位置。 再一个,我们遵循要一个戏剧原则,什么时候它该有戏剧冲突的道理逻辑,他俩在某件事情上发生矛盾冲突。你遵循了这个东西,自然会有人跟着这个情节走。
不狗血还依然好看,那是不是更高级?
《大江大河1》和《大江大河之岁月如歌》我参与得比较深入,第二部我在后期的剧本创作才参与进来。
(流量的逻辑)我们都知道,编片子的时候,大家都知道雷东宝那个小姑娘(第三部雷东宝的出轨对象)一出现,数据马上上去了。我说你们每天要这么编,数据天天上去。可它不对啊,这不是我们要做的事情。如果你能做到不这样编,依然好看,那是不是更高级?
可能年龄大了,老想很多对社会的贡献和责任。 我们总觉得,需要告诉(年轻人)哪些是高一点的层次。 在家里我也爱看那些很热闹的,可是有时候心情特别静的时候,就特别想看一个文艺片,静下来看一看觉得特别感动,这个时候也很享受。
孔笙
我总觉得,我们看一个文艺作品,是看什么?就像看一个人。有的人长得好看,有人长得不好看,但是我们能抓住的是这个人的气质。这个人打眼走过来,你能猜到这是一个上过学读过书的,这个人很有钱,穿得很光鲜。我们能从他们的礼貌上、气质上读出一种不同的东西。我们的作品也会含着一点点文化气质。
那种离奇的冲突,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。我觉得至少要从实际发生的(视角)和人物性格出发。(一个情节的设置)我不是为了好看,“啪”得一下子过瘾就选择了这个。我不人为地编造这个东西,不以这个东西博人眼球来做。
别整天见了面不是骂就是打,为什么呀?怎么大家都变成这个样子了?我们是否在追求文艺作品数据的同时追求它的文化气质,哪怕你在里面能透出一点儿。
当然我觉得这也与题材的不同有关。你让我拍一个谈恋爱的偶像剧,我可能不会拍,我也拍不出文化气质来,但是你让我拍一个年代剧,我可能会选择强情节的同时还想有一种厚重感。
当然,我不反对技巧,我们需要技巧,只是技巧的手段也有高低之分。斯皮尔伯格的《太平洋战争》第一季,儿子要上战场,爸妈不同意,但是儿子看着别人都去打仗了,他也要去。父亲开车送儿子去火车站报到的时候,不愿意面对儿子要走的现实,于是爸爸下来修车,不抬头,不敢看儿子一眼。
爸,我走了。唉,走吧。(父亲就在那嘀咕着)车怎么了?这轮子怎么了?唉呦,难受,心里难受,儿子不知道这是生离死别,就是处处用一种让我们觉得比较高级的方式来处理某些情节,而不是直给。
假如你拍他们眼泪汪汪地哭什么的,好使不好使?真好使,我们都尝试过这种方式,但是不高级,不能老使。
《山海情》剧照
(为什么能做到高频、高质量的产出且踩中时代的节拍?)我不知道。之前说的话,就是每一件事情,我们都会认真对待,你只要认真对待,你肯定能得到回报。后来我是觉得,可能是你想做的更有一点不同的气质。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不随波逐流,是吗?包括你背后深层想表达的内容,不管你感受的到或感受不到,我们是有这方面追求的。可能恰恰在某个时期、在某几年里是需要这个东西的,都说不准。
每个导演都有一段黄金时期,我相信他们会往上升,我也会往下降,很正常的。 但是这些年我就是坚持这个东西。就像 《山海情 》,我 没有按照扶贫剧的常规方式来做,那些孩子们拼命地喊“春天在哪里”(剧中孩子们在一个艰苦的环境下,大声地唱“春(chong)天在哪里”),其实我就是想在老百姓心里找到春天的感受,想想那些苦孩子们能够苦中作乐到那种程度,当你自己感动的时候,我相信别人也会感动。
只能坚持到这一步
我有时候也会遇到要求说,“你这个必须得几分钟有点事啊”。但是对编得比较离奇的东西我有点抗拒。可是这样一抗拒就对市场不好嘛。但是你在坚持你东西的时候发现人家那个跑得比你快,你怎么办?你不得不怀疑,咋办呢?我们做不了,不愿做就是找个借口,也真的做不了。
网上的声音我观察得少,但是墨龙导演会看,(《大江大河之岁月如歌》网上声量小)这个情况我也能猜到。可能《大江大河》更符合传统的观众,但是你走到这一步了,你也只能坚持到这一步。
孔笙在片场
可能将来像年轻一点的导演,像墨龙和李雪(正午阳光导演)他们在讲这个时代的故事的时候,换一个方法可能就做到了。
现在公司也比较纵容我,问我想拍点啥。我说找点自己喜欢的东西拍,凭着自己的好恶做一些事情。有些东西我都看不懂了,可能再过两年,你的感觉就跟大众不合拍了吧。如果有一天你彻底跟这个时代合不上了,也肯定会有一些失望。
最近几年,我都跟年轻导演合作,一方面他们也希望我能带带他们,再一个我个人从头到尾盯下来的精力有时候不够了,这个工作确实需要时间、精力、体力。《县委大院》是我全程都在盯着的,但还是希望有人能帮你盯一下。
多带带年轻导演挺好的。他们看我在现场的工作方式,我也能吸收他们身上的优点。我发现我们几个导演都爱看书。读读书挺好,对个人的成长肯定是有益的。但是我现在眼睛也不行了,哈哈。
我们的每个导演风格还不太一样。李雪导演很果断,恩怨分明。墨龙导演比较随和,简川訸导演比较坚持他对世界对家庭的认知。他拍《都挺好》的时候,我和侯总都有这种感觉,“怎么这么鸡飞狗跳的?”,简导说,“你们生活太好了,真实的生活比这个要狗血的多。”当然,我相信他说的都是对的,是否这些都呈现给观众看,可能大家的选择会不同。
他和我拍《父母爱情》是不一样的年龄和时代。所以我觉得我拍不了这种家庭都市剧了。
我们公司也有很多年轻人加入,我很愿意听年轻人说。在讨论剧本阶段,几个年轻人会跟着我们一起聊剧本,包括对演员的感觉,他们会说“这不行,太老套了”。他们把想法说出来以后,我会参考一下,判定哪个更高级。我会坚持,但不会是武断地坚持,我会把道理讲清楚。我在方法上没那么死板。
只是我有个大原则,就是我知道你那样数据会更好一点,但是我不追求数据。(流量焦虑)这种东西,我已经过了这个阶段了。
流行的东西,我总觉得是它就是一年、两年。每年都在变化。说一个最简单的,电信诈骗每年都在变化。我们所谓的“守正”,还是用传统的戏剧方式,非常唯美的光影,很生活很正常的表演,不是投机取巧讨好的那种东西,讲生活的美好,或者讲生活的苦难,或者讲战争…… 可能原来这类片子占到一半,现在十部里只需要有一两部就可以。我觉得它不可缺少。
时代在变,我也在变。我们那时候常说,“唉,80后这些孩子没希望。后来,90后怎么这样?现在都00后了,00后脑子里在想什么呢?你们那个思维方式是什么?”
但是这个不怨孩子们,孩子们都是跟着时代发展的 。就像《大江大河》里的一句台词:一代人,有一代人的使命。
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“后浪研究所”(ID:youth36kr),作者:张晶、薇薇子,36氪经授权发布。